路边的馄饨摊飘荡着热气显得十分温暖，我和木诗谣被那带着青葱味的香气吸引，挑了张干净桌子坐下。
将小提琴盒立在凳子边上，木诗谣拄着脸发呆，令我不禁看得有些痴了。
“为什么看我？”
“呃……没什么。”
讪讪一笑，我近似喃喃地说道。
“只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……”
“不可思议？”
她眉间微蹙……总感觉她今晚的表情比以往要生动许多。是因为对我感到不满吧，所以厌恶的情绪也毫不保留。
“嗯，在这平安夜的晚上突然遇到你，而你钱没带，我的钱也被偷了……现在又坐在同一张桌上，有种浪迹天涯的感觉呀。”
“我明天可以回家，你现在就可以。”
竟然如此冷静地驳回了我的胡言乱语，果然她没有任何浪漫情怀啊，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她，毕竟我的浪漫只是两碗馄饨。
“你……”
木诗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“我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这样吊人胃口是不对的！”
“……”
她没有理会我的抗议，默默别过头看着天空，留下被月光粉饰得皎白的侧脸。
直到老板将馄饨端上桌后，她的睫毛才轻轻一颤，然后将目光灌注在碗中。
舀起馄饨放到嘴边轻轻吹着，皮薄的馄饨随之滑入口齿间缓缓咀嚼。
然后……
“为什么要看着我吃？你不是也有吗？”
她的视线变得极为冰冷，我这才发觉自己看得太入迷了！
忙不迭地将馄饨送入口中想掩饰尴尬，舌头却因为馄饨太过滚烫而开始跳舞，连带着脸颊都有些扭曲。
“吃东西要慢慢吃。”
“谢谢提醒……”
这一瞬间，我似乎看到木诗谣笑了，浅浅的弧度像是夜空中的弦月。
但终究只是昙花一现，当我回过神时她已经低下头对付馄饨。
回顾脑海中那一笑，我不禁对古人的造词能力感到敬佩，所谓“秀色可餐”不外乎是。
馄饨的味道对得起我们在这寒夜里的等待，吃完一碗后便感觉身体被温暖包裹，但肚子却依旧空荡。
我不太好意思告诉木诗谣自己完全没吃饱，只能靠清汤填满肚子，但我偶然抬头却发现她也在一勺一勺地喝着清汤。
“那个……要不再叫两碗馄饨吧？”
她的眼睛蓦然睁大，真是好懂呀。
没过多久桌上又多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，木诗谣毫不矜持地开动，虽然动作轻缓，但吃得却一点都不慢。
当我也差不多结束战斗后，我又看了她一眼，发现她还在喝着清汤……
“木、木诗谣……要不要再给你叫一碗？”
“你不吃了吗？”
“我差不多够了……”
“那我也不吃了。”
“……”
在这种事上没必要跟我闹情绪吧？还是说……
我有些犹豫，但还是对老板喊了一句。
“老板，再来一碗馄饨！”
随即又马上转头对木诗谣解释。
“一人一半吧？我一个人怕吃不完。”
“……”
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，然后咬着嘴唇轻轻点头。
果然，木诗谣只是不想比我吃得多啊。
又一碗馄饨在桌上冒着热气，当我正准备将馄饨分一半在自己碗里时，木诗谣却已经端过去吃了起来。
说好的一人一半呢？你真的有那么饿吗？
然而我没想到的是，木诗谣对于一人一半的理解与我并不相同。
她甚至专门数过碗里有几个馄饨，吃完一半后她便放下勺子，将碗推到了我面前。
“……你是准备让我吃？”
“嗯，一人一半，你说的。”
像是想起什么似的，木诗谣的语气又降到零点。
“骗我的？”
“没没没！我马上吃！”
没想到木诗谣在这方面竟然完全没有防备啊……
我面色古怪地拿起勺子，想着要不要换一只，但木诗谣的目光却十分刺人。
从结论来说，这一碗馄饨的味道让我感觉很微妙，可我还是吃到了最后。
结账时木诗谣的付款手段令老板大开眼界，我估计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把钱装在小提琴盒里吧，而且还是一大堆零钱。
吃完晚饭后我便准备回家，但在起身时却被木诗谣叫住。
“钱，分你一半。”
“……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啊！”
木诗谣一言不发，只是满脸固执地凝视着我。
如果我不接受她就会将小提琴砸我身上——这种预感尤其强烈，而我也完全不想验证，因此妥协是唯一的选择。
重新坐回椅子上，我看着她数钱的专注神情不禁有些恍然。曾几何时，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木诗谣竟然会做这种事了，但这样的她却显得十分真实。
“73.5元。”
将一大堆的纸币以及硬币堆到我面前，木诗谣目视着我的眼睛示意我收下。
这时，街道忽然响起耳熟能详的歌词。
——叮叮当，叮叮当铃儿响叮当。
原本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零钱的我眼前一亮。
“木诗谣，等我一下！”
将这一大堆纸币和硬币收好，我扫视着街道，很快找到目标。
但与我说的“一下”相悖，我过了很久才回到馄饨摊，好在木诗谣依旧在原地等我。
越是接近，木诗谣的眼睛就越是明亮，她显然是对我手中的东西感到不可思议。
“木诗谣，圣诞节快乐。”
我对近在咫尺的少女微笑着说道。
此时平安夜已迈入圣诞节，而我将那73.5元换成了一条雪白的针织围巾。
或许这并不是什么高档的礼物，或许木诗谣有比它更好的围巾，但我认为这就是73.5元最合理的用法。
“……”
“收下吧，这可是我跟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才买到的。”
她迟迟没有伸手，令我心中产生挫败感。
于是——
“圣诞节送礼物还被拒绝的话会让我很伤心的啊。”
我将围巾展开，在她脖子上缠了两圈。
过程中她数次举起手像是要推开我，但直到最后都没有动手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
她有些失神地抓着围巾末端。
“为什么要送你礼物吗？因为今天是圣诞……”
“为什么会忘记约定！”
木诗谣眼中已经有了泪光，她像是忍耐已久一般对我大叫道。
我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，只能空泛地干笑着。我默不作声的态度令木诗谣再次失望，她也什么都没说，但却开始解下围巾。
一圈、两圈——马上她就会甩在我脸上吧。
事实上她也已经抬手了，但却与我想象中不同，她高举的右手紧紧抓着围巾，怎么都无法扔出手。
咬住嘴唇，她用布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。像是无声的谴责，也像是在寻求答案。
老师！告诉我吧，我该怎么做——我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。
一直像是冰山般坚不可摧的木诗谣动摇得十分剧烈，这一刻的她只是个倔强的小女孩，她所拥有的只是口头上不服输的坚定。
够了吧……真正倔强、不肯认清现实的人其实是我呀。
为什么会忘记与她的约定？明明是我说要教她写轻小说，明明是我与她打赌如果她没能成为轻小说家就放弃轻小说，明明都是我的决定……我为什么会忘记？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用灌满口腔的寒风令大脑变得麻痹。
因为——
“那个约定已经失去意义……木诗谣，我想看到你梦想成真。不知从何时起……你的梦想已经成为了我的愿望。所以，即便没有什么约定，我……也想教你写轻小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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